我是在2012年初到法院工作,2012年8月到业务庭当书记员,之后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去立案庭取新立的案件,通知当事人领取传票,再开庭记录,协助调解等等,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看着各种各样的纠纷、闹剧,觉得也许自己已经慢慢麻木了。
对于外人,都说法院工作轻松,认为我们掌握着他们的“生死”大权,什么都是法院说了算,可以一定乾坤。可是,我们法院人都知道,法院的工作真的不好干,我们经常这样说每天我们看到的都是各种阴暗的东西,在法院你只能看到什么夫妻反目、兄弟成仇、欠债不还、违背约定等等,在这里看不到道义,而我们只能用法律来维护当事人的权益。
我看到过太多的当事人了,有些当事人的案件结束了就再也没见到,就像是过客,有的人成年累月的打官司就跟法院的名人似得,为了自己的利益每天在法院进进出出,我已对此习以为常,可是就在那天,再见到这个老人的时候,我的心被触动了。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他更老了,这个老人今年有80岁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颤颤巍巍的走着,看着更加憔悴了,“没人养我了,我自己活不下去了”他是这样跟我说的。我对他印象很深刻,上一次他起诉的赡养纠纷也是我记录的,我是第二次见到他,而他确是因赡养纠纷第三次到法院诉讼,他老伴不在了,有五个子女,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老大和老么是儿子,中间仨闺女,按理来说就算不享受天伦之乐,也应衣食无忧了吧,可事情却不是这样,他老无所依,生活窘迫,每天为生计奔波,而他就且称为康老头吧,他的事有的是我亲身经历看到的,有的是听他和他的法律援助律师、小儿子说的,让我把他的事讲述一下。
2016年秋天,康老头来到了立案信访大厅:“我真不想去麻烦儿女们,可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啊,没人管我,老大不养我,我要起诉他”,信访接待员小陈问:“老大爷,您今年高寿,有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啊?”,“快八十了,有五个孩子,都不管我了”康老头唯唯诺诺的说着,其他的也说不清楚。小陈看着康老头衣着寒酸,也说不清话语,就赶紧向立案庭庭长汇报,庭长知道后与其交谈,知道康老头住在市区南面的一个偏远的村子里,是村里的五保户,考虑到老人无法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意思,经过与司法局联系,为康老头找了一个法律援助律师王律师,就此康老头的诉讼之路由此开始。
“大爷,您有五个子女,怎么就起诉老大一个人啊”主审赵法官在审理案件查看居委会出具的证明时这样问道,康老头回答:“我老大不养我,我要起诉他”,王律师在旁解释:“我多次跟老人解释,应该把他所有的子女均列为被告,可老人就是不愿意。”经过庭审,康老头的大儿子对于起诉无异议接受法庭的调解,康老头说:“一个月给我200块钱就行了,其他的子女也都照顾着我”,老大儿子:“我愿意付抚养费,可是我妻子常年卧病在床,给不了这么多”。经过法庭多次协调,最后老人得到每月150元的赡养费。老人就这样回家了。
“大爷,您怎么又来了?”刚过罢年小陈看到大爷在一个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立案信访接待大厅,“我其他的几个子女也不管我了,老大也不给我钱,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康老头说着说着都要哭出来,一旁的人解释说:“我是村里的书记,我们村子里实在解决不了老康的问题,只能麻烦法院帮忙给处理下。”
经过送达后这一天开庭了,被告席上只坐了三个人,两个妇女是老人的女儿,那个男人是老人的小儿子,主审法官刘法官“老大爷,您有五个子女,怎么只起诉了四个啊?”王律师:“去年起诉过一次,起诉的大儿子,调解了,这次起诉的是其余的四个子女”。刘法官说:“您上一次的那个案件才结束,怎么又起诉了,而且只起诉四个子女,这样不太合适吧?”,王律师答到:“我也劝过老大爷,老大爷说老大不给钱,其他的几个儿女也不养他,就起诉剩余这四个儿女”,主审法官想到在送达时,其中康老头的大女儿远嫁外地是邮寄的方式送达的,也跟大女儿联系过,康老头的大女儿说我们一直都给着父亲东西,没有不养他,在开庭传票签收后,今天开庭,大女儿未到庭。一旁的两个女儿也说道我们过一段都给我爸送点吃的喝的,没有不管他啊。康老头的小儿子也说道:“我小儿麻痹,是二级伤残,也是五保户,我自己都没办法照顾自己,怎么去养我父亲,现在是我爸和我住在一起,我俩人实在过不下去”,法官这才注意到康老头的小儿子的身体状况,其余的两个女儿说我们大姐远嫁外地,我们经常去看望这父亲就好了,没必要到法院起诉。而法官也考虑到上一个案件调解结案才不过两三个月,又因同一个事起诉,而且被告不齐,可是看着大爷是在不容易,刘法官就继续做着工作。这时康老头说:“我不起诉了,只要有人照顾生活我就行了”。两个女儿也说我们跟大姐联系一下经过去看望老人,主要是老大不愿意赡养,刘法官对康老头说:“大爷,老大不付赡养费你可以去我院立执行案,申请执行”,康老头说我也不想去执行,只要能让我吃上饭有人照顾就可以了,就这样康老头申请撤诉带着法院的撤诉裁定离开了。
就这样过了一个夏天,我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康老头也就是一个平常的案件当事人,随着我的工作慢慢淡忘。随后法院司法体制改革,我们成立了办案团队,我被分到民事第六团队,还是跟着刘法官,开庭传票送达工作由保全送达组负责。“刘庭长,那个康大爷又起诉了,这次起诉的是他的五个孩子,快来看一下”这一天我在流程上日常查询刘法官名下的案件,刘法官听闻赶紧过来查看,发现康老头又起诉,“难道老康的几个子女真的没有赡养他吗?”刘庭长这样跟我说,可能是吧,我回答道,心里则想的老大爷这么大岁数了,可真不容易啊。
之后过了两个星期,我接到送达组小董的电话说康老头赡养纠纷的这个案件,五被告邮寄送达的开庭传票均被拒签或退回,让我们把案卷拿回庭室进行处理。刘庭长说:“老人家岁数大了不容易,我们要想办法这次彻底解决老人的赡养问题”,然后我们就与康老头法律援助律师王律师多次联系确认他子女们的详细地址及联系方式,查阅上一次的卷宗材料,在通过这两次卷宗多次联系老人的子女,与康老头大女儿的女儿联系上后,向康老头大女儿重新邮寄了一份开庭传票,又与送达组商量后,决定一起去老人那了解一下情况,陪同老人去看看他的那些子女们。
而现在已又是一个秋天,距离老人第一次起诉过去了一年,一年的时间说来也不长,可康老头已是第三次到法院起诉了,刘法官说无论如何也要把老人的问题解决了,让老人过一个温暖的冬天。就这样,我们抽调时间,由送达组派车去到了康老头所在的村子里,由村书记带着到了康老头家,他的家很破,他的小儿子也正好在家,小儿子说他自己前一段一直在福利院里被人照顾,所以没有收到传票。康老头说:“我现在都八十了,小儿子无法自己都照顾不了而且还去福利院,其余的子女也不过来,我一个人真的没有办法生活,我需要有人照顾”,这时他小儿子说:“镇子里的敬老院需要一个月四五百元就可以去”,刘法官一听就觉得把老人送到敬老院,子女们每月按时支付赡养费也是可以解决老人日常生活问题,于是就把这个想法告诉康老头。当我们跟老人说的时候,老人因为耳聋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老人才稍微听明白,“行啊,只要有人招呼我就行,能让我吃上饭就好”,老人的要求是如此的简单。随后我们通过村书记知晓了康老头的大儿子在南方打工,大儿媳常年生病跟着大儿子一起在外,大儿子是边打工边给媳妇看病,对于赡养老人问题,同村去的工友跟我们说他家老大也说过可以每月拿一二百块钱给他父亲。刘法官决定,这个可以作为一个调解方案来解决老人的问题,回去后边向康老头大儿子邮寄开庭传票边进行调解,要做两手准备。随后,我们开着车带着康老头去到他二女儿嫁到的村子里,去的路上,康老头说:“我二女儿、小女儿也管我,小女儿过年的时候给我送了衣裳,二女儿前一段给我一袋面……”,我们听得心里发酸,现在已是秋天,一年已过了大半了。他二女儿在一个小饭馆里当服务员,我们去的时候不太忙,刘法官向其二女儿说了一下相关的情况,二女儿明确表示愿意接受这个调解方案,刘法官告诉她先把传票领了,如果调解成功,可以不用开庭。
就这样我们离开康老头二女儿所在的村子,驱车前往康老头嫁到临县村子的三女儿家中,几经辗转终于到了,见到了三女儿的婆婆,得知三女儿外出不在家中,在听闻我们来意后,愿意接收开庭传票并代为转达。就这样,我们在康老头送回家后,回到庭室。
就这样,来来回回,打了多少电话,打不通电话接着打,康老头其余儿女不理解就多做工作,终于所有的子女意见都统一了想法,愿意每人每月给老人200元赡养费,并一致表明如果老人因生病需要住院,费用子女均摊,调解协议签好了,调解书制作好了。
康老头带着调解书离开了,这个案件也结束了,我看着慢慢离去的康老头,第一次有种强烈的愿望,愿不要再看到康老头艰难度日,希望他的子女们完完全全按照调解书履行自己的义务,不要让康老头再法院再申去请执行。人生活在世不容易,辛辛苦苦拉扯那么多儿女长大,老了老了自己却没有依靠了,让人不胜唏嘘。
随着我们的国家越来越强大,居民的福利越来越好,对老人们的养老问题也越来越重视,希望每个老人都老有所依,也希望可以“康老头”可以享受到天伦之乐。
谨以此篇,愿讲信修睦,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